2009年3月31日 星期二

2008-04-18 舉、按、尋

上文提到有些中醫單靠「把脈」而不需病人說出病情,有違中醫的「辨證論治」和「四診合參」(即望聞問切)的理論和原則。一般人若能對中醫的診脈方法有多一點認識,便可以在求診時,明白中醫判症的步驟和對病情的解釋,大家可以溝通得更好。
  脈診的「指法」是中醫用左手來為病人右手把脈,用右手為病人左手把脈。首先中醫會用中指,按在病人手掌後高骨「西醫稱為橈骨莖突」內側的脈搏,即「橈骨動脈」(Radial Artery),中醫定為「關脈」的部位,跟用食指按在「關脈」前一些,稱為「寸脈」的部位,而最後用無名指按在「關脈」後一些,稱為「尺脈」部位。三指應呈弓形,指頭平齊。因指腹位置最敏感,故用指腹來把脈。三手指分布的疏密要適中,而什麼是適中,不幸是沒有人能說清楚,大約是若病人手長腳長,則三手指之距離疏一些,手短腳短則三手指擺近一點。
  三指一同用力按脈,稱為「總按」,但有時想探究特別一個內臟的情形,三指中只用一指力,其他二指輕輕提起,這做法稱為「單按」。理論上「總按」和「單按」應配合,因為這兩種按法是提供不同的數據來診病。「總按」是看脈的長短、快慢、有力無力等,而「單按」是診視個別內臟的情況。
  把手指擺放在「寸、關、尺」的位置後,運用指力的輕重手法,來探索脈象,稱為「舉、按、 尋」。「舉」是手指用較輕的指力按在皮膚上來取得脈的情形,又稱為「浮取」或「輕取」,而「按」則是手指用重力按在筋骨之間來探取脈的情形,又稱「沉取」或「重取」。「沉」是比較「浮」而言,醫生的手指用力按至較深沉的部位。「尋」是尋找,即手指用力由輕到重,再重到輕,左右推尋,找尋最明顯的脈動部位,調節指力,來感應脈的跳動。
  筆者作為西醫,對「寸、關、尺」的個別部位能反映個別內臟的病變的說法,感到難以理解,不單現代科研未找到證據,推理上也說不通,而且單從這手指的疏密分布,便可看出中醫脈診的困難和不準確,因不同醫師為病人把脈時,是有可能按在不同的「寸」和「尺」位置(或說根本不可能一定按在同一位置),「關」脈的位置則較客觀和易定。因此,筆者希望再三強調,脈診只是「望、聞、問、切」中的其中一步。整套「辨證論治」的思維,才是中醫的精髓。
  古書提到計算脈的快慢單位為「一息」,即醫師自己的一呼一吸叫做「一息」,當然醫師把脈時的呼吸要自然均勻,專心安靜,方可用自己的呼吸時間來計算病人脈搏速度。在沒有時鐘秒表的古代,這的確是很科學的方法,不過今時今日,還用醫師的呼吸來做「人肉計時機」就過時了。筆者常見到不少中醫師一面問病況,一手把脈,心想他又不看表,他又如何知道脈搏的快慢呢?更有次在國內曾跟一位中醫實習,見他靜靜地只用單手把脈,而眼看另一手掌心的電子機,心想他真細心,用秒表來測脈速,後來相熟了,才知他的那「掌中寶」,原來竟是部小型股票機!

2009年3月23日 星期一

2008-04-11 脈診的現代化

上文提到,脈診是「望、聞、問、切」中最後的一步,可從中搜集病人的身體徵狀來「辨證」。脈搏可以反映出病情,值得更多的研究和現代化。

  有關脈診的現代化,可從幾方面進行,其中之一是從脈象的名稱和量度開始。舉一例:中醫有「遲,緩和數脈之分,一息不足四至是遲脈,主病寒證」,即中醫師正常呼吸一下為「一息」,而病人脈搏不足四次,便可斷證為「寒」。 在現今科技進步下,可否考慮以「每分鐘心跳次數」為單位,作客觀的量度,而放棄這「遲緩數疾」的主觀名稱和描述?除了快慢,強弱、浮沈、長短、浪型等,單靠中醫的把脈,個別的誤差可能很大。

  試想想,「脈來急,狀如草繩轉索的緊脈」,和「端直而長,如按琴脈」有何不同?或「浮而搏指,中空外堅,如按鼓皮的革脈」,與「浮大中空如按管的芤脈」,真的能人人分辨得到嗎?現代人有接觸「草繩轉索」、「琴脈」、「鼓皮」或 「管」嗎?

  可喜的是現今已開始有脈象機,可以把用手摸到有關脈搏的浪型,用一幅幅波浪圖表顯現出來,其客觀和可比較性,比中醫個人手指的感覺準確。

  除了名稱、描述和紀錄的現代化,應把二、三十種脈象的分類簡化和系統化,配合脈象機、血壓計和心電圖等,來下一個客觀、可重複和可比較的定義,而不是抱殘守缺地沿用一些抽象主觀的描述。

   此外,要使脈象能在臨床上發揮功用,最重要的是驗證真偽,例如「寸、關、尺」的三個位置,是否真的能反映內臟個別的情形和病態?各內臟病變能影響心跳及 脈搏情形,但這不代表單單從脈搏的變化,便可知道個別內臟的情況。當筆者修讀中醫診斷學時,試從現代文獻找有關這理論(三個橈骨動脈上的三位置,即寸、 關、尺,能顯示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腎的病況)的研究時,發現除了「師傅教落」之外,沒有客觀的科學證據。 中醫的脈象是基於經驗和觀察,但個人的經驗和解讀,是有出錯的可能。若要利用這些點滴積聚下來的智慧,便應以現今科學來驗證,把錯誤的排除,正確的留下, 並要達致標準化和客觀化。

   順帶一提,有些中醫以「精通脈理」為賣點,並以單靠「把脈」而不需病人說出病情而出名。筆者有病人說他╱她們求診時,規定只准伸出手而不用說一句話。雖 然病人言之鑿鑿,相信這些「把脈中醫」能單憑脈象而知道他╱她的病況,但事實上,這似是江湖技倆、騙子行為,多於正統的中醫學,因為這「把脈中醫」也用上 了望診、聞診(只是不說出來),再如「睇相佬」般說出一些中醫名稱,試探病人神情反應,說中則跟進,說錯則轉方向。其實,他們可說是溝通高手,能把病人騙 得貼貼服服,自己也名利雙收,但在推動中醫學的發展,以及建立一個正確的醫生病人關係上,則為害不少!

2009年3月16日 星期一

2008-04-04 耐人尋味的「脈診」

 上文提到的「辨證論治」,是中醫的診證思考步驟。那麼,中醫是如何搜集病人的身體徵狀來辨證呢?那就是「望、聞、問、切」的四診了。
  望,顧名思義是望一望病人,包括一般情況、神情面色、年齡、肥瘦等;聞,是病人說話的氣量、聲音,有否特別的氣味等;問,是指詢問病歷;切,是用手去按,摸病人的身體和脈搏。
  以上所述,最耐人尋味的,是四診中最後一步的「脈診」。
  傳統中醫的脈診,有「遍診法」、「三部診法」和 「寸口診法」。「遍診法」即摸齊頭、手和腳合共九個位置的動脈;「三部診法」即觸及頸部大動脈,兩手的橈動脈 (近拇指位置)和雙足背的動脈; 「寸口診法」是用三隻手指,放在病人左、右手腕的橈動脈上,適度分隔的三個位置。中醫用輕力、中力和重力來按這些脈,基於他手指頭上的感覺,來判斷病人的脈象,加上望、聞、問所得的病況來作分析,這過程叫「四診合參」。
  中醫相信左手橈脈「寸」、「關」、「尺」的三個位置,反映心、肝和腎的病情,而右手橈脈的「寸」、「關」、「尺」,則反映肺、脾和腎。古人歸納把脈的經驗,各家各派有不同種目,如晉代王叔和有二十四種,明代李時珍提出二十七種,而現今教科書,則多提及二十八種脈象。每一種脈象各自反映身體的情況,例如寒、熱、虛、實,病邪的位置和五臟六腑的強弱等。
  相信各位看西醫時,都有量度血壓的經驗,西醫是否只有量血壓,而沒有「把脈」這回事呢?實在,西醫對脈搏的認識,雖然不及中醫那麼源遠流長,但西醫也會從脈搏獲取病人的身體訊息,以助診斷和臨床觀察。例如:心臟跳動的快慢、規律,乃屬「基本維生指標」(vital signs),可憑腕部的脈搏來測量;若太陽穴血管有鼓脹現象,而按之有痛楚,便要考慮「聶動脈炎」(temporal arteritis);腳踝前後的動脈強弱,有助診斷「周邊血管閉塞」(peripheral vascular disease)。
  此外,西醫亦有「水衝脈」(water hammer pulse) ,見於「主動脈閉鎖不全」(aortic regurgitation);「洪脈」(bounding pulse)見於「甲狀腺亢奮」(hyperthyroidism)或其他血液循環旺盛的狀態,例如懷了身孕;「交替脈」(pulsus alternans)見於「心臟衰竭」(heart failure)等。可以說,中、西醫皆有脈診,但兩種體系會以不同的理論來分析脈搏的表現。
  脈搏的形成,涉及身體各系統及器官的互動,可以反映全身的病變,例如甲狀腺分泌過多而見心跳快,心房纖維性顫動,甲狀腺分泌過少則心跳慢;身體受感染,血流分布會在不同部位、不同階段而各有不同,既可見血管擴張而手暖腳暖,也可有血管收縮後手腳冰冷;情緒憤怒則心跳加速血脈湧到手腳;腸胃出血時,血容量不足的血壓令脈搏快而細等。全身任何情形也可以影響心臟跳動的速度、力度、血管張力、血液成分、 濃度、體積等,從而產生不同的脈搏情形。總的來說,現代科學是認同中醫對脈搏的認知。脈診是一門博大精深學的學問,如何加強臨床上的應用,下回再續。

2008-03-28 辨證論治

生病時,市民可能會既看西醫,又「執劑茶」來飲,實行中西合璧。香港的西醫解釋病情時,也會有意無意之間用上「熱氣」、「焗到」、「冷親」這些非西醫的術語;反過來說,糖尿、血壓這些用西醫的方法來診斷的病,市民往往喜歡找中醫幫忙,以求「斷尾」。
  近年中醫的地位被提高了,筆者本受訓於西醫體系,但有機會接受了正統的中醫教育,希望藉本欄,把傳統的中醫理論和實踐,用西醫和現代的用語,向讀者作簡單的介紹。好使大家在看完中醫後,能更明白中醫的解釋。
  首先想解釋的是「證」。中醫的基本診斷方法是「辨證論治」。「辨」是辨別,分辨清楚;「論」是指談論、討論;「治」則是治療的原則方法等。「辨證論治」是分辨清楚病人是什麼「證」,之後擬定治療方案。什麼是證(或證候)呢?「證」是中醫學特有的概念,是「身體在疾病發展過程中某一階段的病理概括,它包括病位、病因、性質以及邪正關係等,反映出病變過程中某一階段的病理變化的本質。」(引自王悅勤《中醫診斷學》,科學出版社),可說是證據、徵象、各種症狀、體徵的抽象集合體。
  從這一個角度看「疾病發展過程」,就恍如說:甲與乙兩隊正在進行比賽,甲方上半場攻勢強勁,隊員合作無間,乙隊因休息不足,進攻時有氣無力,表現失準,半場分數接近,下半場未許樂觀,若不改變打法,一定會輸下來。以上描述是基於兩隊的表現,來作出抽象的概括,但聽完以上描述,你不會知道這是場什麼比賽,是足球呢?排球呢?還是曲棍球?中醫的「辨證」,也屬如此。例如中醫診斷為「氣血虛弱」證,是基於病人說話細聲無氣,行路無力,面無血色,脈搏無力,可惜中醫未能告訴你,為什麼會氣血虛弱,是腸胃出血?腎衰竭而貧血?還是營養不良等?當然,「證」的判斷可簡單,可詳細,這就視乎中醫師個別的能力和有沒有探求病源的心。
  概括說來,西醫是治「病」,中醫是治「證」。西醫的「病」(disease),是講求弄清楚發病原因(etiology),亦重病理(pathology)。在西醫範疇,病因和病理都必須客觀(objective)及可被量度(quantifiable)。相對於「證」的診斷,「病」的診斷客觀性比較強,如上述球賽,我若說出每邊有十一人作賽,上半場甲隊控球時間是七成,射門次數有六次,出現了十次角球等。從這些具體數字,你可客觀地作出報告:這瑒足球比賽,甲方形勢大好。
  除了主觀和客觀的分別,西醫的「病」和中醫的「證」基本上是眼於不同重點。「病」是重病理的描述,如肺炎,是指肺部有細菌或病毒引起的炎症反應;腸癌,則是指腸部有一些可見到,可觸摸到的癌細胞增生。任何人患肺炎,生腸癌,都有大同小異的病狀,既客觀亦可被量度。相反,「證」的診斷基礎,是病人發病後(未必知道是什麼病)一些病況的描述,是病人「此時此刻」的實在情形,可因病人體質、治療結果等而改變。例如:食用不潔食物而引起的腸胃炎,若泄瀉如水,怕凍,便是「寒濕內盛」證;同一腸胃炎,若肛門灼熱,煩熱口渴,便是「濕熱傷中」證。任何一種「病」,可因病人體質和表現而被診斷為不同的「證」,因而接受不同的治療。